日月潭位處「水沙連」之軸心地帶,「水沙連」在清代是一個地理區域的名稱,相當於今之魚池鄉與埔里鎮。由於地形受褶曲、斷層及河川侵蝕等作用,致使境內山丘遍佈,其間羅佈十餘個大小懸殊的盆地,稱作「埔里盆地群」。根據文獻記載:埔里盆地群因地體結構的變動曾經形成連串的湖泊,其後由於地層的相對上升,這些位處於上升地面邊緣的湖泊受到山區溪流的溯源侵蝕,湖水皆被劫奪而乾涸,形成現在的埔里盆地、魚池盆地、頭社盆地,唯獨日月潭得以保存湖泊原狀,是埔里盆地群中唯一尚未乾涸的湖水盆地,也是台灣第一大淡水湖泊。 日月潭最早的住民是遷徙自西部平原的邵族,文獻史料最早紀錄有關日月潭的族群活動是在清朝康熙 23 年( 1684 )《台灣縣誌》中記載,「潭外番人」也就是今天邵族原住民的祖先,既已在此與湖水共生共息。同時在康熙 36 年( 1697 )郁永河所著《裨海紀遊─ 番境補遺》,亦可看出漢人此時已開發至日月潭,而珠仔山即住著邵族人,過著浮田種稻的漁獵農耕生活。 邵族人世居日月潭畔 300 餘年,其族群隨著歷史變遷與政治的演替,也牽動其興衰。如果說環境是歷史的結晶,那麼,景觀就是人類價值觀的產物。日月潭的湖域景觀累積著亙古的自然史演化結晶,也刻劃著先民的生存屐痕。日月潭的自然與人文之演展,無論是為了功利與維生之理由而加諸於日月潭的環境變遷,所留下湖光山色的景觀遺產正代表著各個時代的價值觀,影響著後代享受環境價值的權益。以下就各個時代政權下的日月潭土地利用史,淺述臚列如下: 一、清代之土地利用 從史實上之記載,清代對於水沙連土地之開拓史,可以說是一部漢人與番人的土地爭奪史。 水沙連位處內山,山谷峻巖,層巒險阻、路徑崎嶇,外人難以進入,而各社族亦劃地為界,然而卻與漢人時有山貨獸皮與煙布糖鹽之交易買賣。在清領的早期,由於漢人不顧清廷禁令,不斷侵墾邵族傳統的生活領域,並且暴力以對,導致族人四處流竄。清康熙年間,對此地之族群以及各社社名已有基礎調查,而前來勘查之官吏尤其對邵族的水文景象、風土民情、地理形勢,乃至於膏土腴田向來覬覦,亟思於此地發展種茶。清領後期,治理官員力主開放政策,引入水稻等作物以及外來宗教,族人被迫棄地他遷將土地租佃於漢人耕作。光緒年間,邵族更因遭瘟疫肆虐,人口銳減,勢力大為衰退。 嗣因清廷改通事制度為招撫,開放各番閒曠之地,曉諭番租予漢民墾種,於是水沙連內山各社閒曠之土地掀起一股閩籍移民拓墾浪潮。嗣後水沙連社番人開始拒絕繳納番餉,陸續發生「骨宗事件」及「林爽文抗清事件」,清帝依奏議實施屯番制度,亦即將西部平原番地設屯防 12 處,水沙連社亦納入其中,設屯兵,立屯隘,發屯餉;而邵族自有田地亦有百餘甲。然番人原本就不諳耕種,因此這些屯田絕大多數招佃漢人,後來時常發生漢佃戶抗租、騙地換佃等種種弊端,因而成了另一形式的土地問題。 水沙連社的埔番凜於漢人的強勢,乃引入平埔族群入埔里盆地,同居耕墾以求自保。儘管如此,漢人倡議開水沙連禁封之議卻從不曾間斷;加以邵族不諳耕作,乃透過通事將土地出首招佃給墾,道光末年以迄咸豐初年,不僅邵族族人接受了侵墾者的誘惑交付了廣闊的土地給平埔熟番或漢人進行大規模私墾。自邵族番目或草地主獲得招墾或永佃權之墾首自此成了水沙連的主導者,原來荒蕪一片或叢林密佈的原野被開鑿溝圳、引水源灌溉,開墾出一片良田。同時日月潭週邊的田頭社、水裡社、 ?? 社、沉鹿社,幾成漢人的新夢土。 從咸豐到同治年間,清廷對水沙連番地放墾政策的躊躇,無異形成了放任現象,使番地被私墾或侵墾情況益加猖獗,邵族人為了獲取地租,大量釋出土地,而漢墾戶亦廣招漢佃,大肆開墾邵族境域土地。漢人深諳農事、勤奮持家,所到之處荒煙叢林皆成了廣闊良田,與邵族人對於土地之概念天壤有別,這種番人獻地由漢人屯墾以收草地租的共生現象,成為當時的經濟供需機制,不但為漢人奠定了穩固的土地基業,同時也伏下後代邵族人與土地臍帶割裂的命運。 綜觀清代對於水沙連一帶之土地採設隘分防、封禁限墾之策,然而現實環境使水沙連的開拓勢不可擋;邵族人世居日月潭邊,對土地利用方式係以狩獵、漁撈、採集,間以植粟、陸稻維生,屬於次級採集經濟之低階農業。此種原始旱田農業,是以棄地他遷為原則,與漢人以稼穡為重的經濟生產方式有所分別,以致於漢人得以乘虛而入;邵族人失去土地的依附,又遇到瘟疫的肆虐,終不得以而流離他遷,日月潭邊的頭社、魚池、 ?? 、水社等地均成為漢人的村落。 二、日治時代之土地利用 清光緒 21 年 (1895) 甲午戰爭,清廷戰敗簽訂馬關條約,正式揭開日治時代的序幕。日人治台時期積極從事的經濟基礎建設及農業生產變革,對地處內山的日月潭亦產生深遠的影響。 明治末年,日人為發展糖業,將水沙連地區傳統的糖蔀整合而成為埔里社製糖株式會社,並在大正 5 、 6 年間 (1916-1917) 舖設輕便火車道以運輸糖及材料,此一輕便車道的開通使水沙連內山得以與西部地區相貫通,促使日月潭旖旎風光得以聞名遐邇,成為台灣知名的遊覽名勝。 隨著日月潭成為旅遊勝景之後,來此攬勝的日人官員及騷人墨客日益增加。大正 5 年 (1916) ,日人伊藤在潭邊建築了棟一豪宅,取名「涵碧樓」,名噪一時,成為當時達官顯要或商賈來到日月潭的渡假場所。 日治時期,發電工事屬日月潭最大的開發工程。大正年間,日當局需要電力以發展輕工業,選定日月潭著手興建水力發電廠,利用日月潭標高 2400 呎與出水口 1057 呎落差之水力推動發電機,而產生 10 萬千瓦的電力以供應全台。 日月潭發電工程興工對日月潭土地之利用產生以下之變遷: 1 、進行施工需取得施工區及集水區之土地,導致漢人被遷至埔里及國姓等地,邵族人被強制遷移至卜吉社(德化社),收購 151 餘甲土地。 2 、由於濁水溪引水入日月潭造成水位提高 60 公尺,面擴張由面積 4.55 平方公里增至 7.73 平方公里,水深亦由 6 公尺增加至 27 公尺,使邵族祖先開墾的園地及賴以維生的耕地全部沒入水中。 3 、拉魯島原為邵族聚落,其規模約為今 20 倍大( 921 地震前),岸邊周沿多做農耕及捕魚使用,水位淹沒 20 餘公尺之後,僅露出山頂部分,日人於是易名為「玉島」(意為圓之意)。 4 、旅遊事業使日月潭地區顯現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 5 、日人在此地發展農林產業,如引進阿薩姆紅茶、延續清代的樟腦事業,更因日月潭發電工程帶來便利的交通,刺激各項產業及觀光事業之發展。 總之,日本治台時期在日月潭的發電工程對人文生態之影響遠大於其對自然環境之改變,而其所造就的遼闊湖面景觀更是往後日月潭觀光產業賴以為計的景觀遊憩資源,實乃不可抹滅之事實。 三、戰後之土地利用 台灣光復之後,原由日資經營的產業均由新政府各相關單位接收,由於戰後之時空背景是以反共抗俄意識型態為政策導向,許多富有原住民文化意義的地名,皆賦予「大中國」的意識。例如,卜吉社改名為「德化社」,意即以德化育邵人為良民;玉島改為「光華島」,取其「日月光華」及「光耀中華」之意;涵碧樓則成為台灣省政府的招待所,並規劃有「蔣公行館」。此一大中國意識型態主導著邵族的生活面貌,同時,國語教育、地方選舉、土地改革、農地政策及觀光政策等也深深的影響著日月潭往後的人文與自然景觀的發展。 日月潭在觀光遊憩的土地利用上,在戰後是顯得相當政治化的。威權主義、強人政治下,日月潭處處留下威權遺跡:慈恩塔位於海拔 954 公尺 的沙巴蘭山上,是強人為感念母恩偉大而建;玄奘寺,民國 54 年興建,分別供奉玄奘舍利子與釋迦牟尼佛金身,寺內「國之環寶」匾額乃強人親題;環湖公路邊的迷你動物園─孔雀園,是強人為增進湖光山色之美,指示何應欽將軍及當時的台灣省主席黃杰規劃興築;為了安頓邵族人的生活及展現台灣山地文化與歌舞特色,而徵收邵族的土地,興建「台灣山地文化中心」專為遊客表演山地歌舞,其異族風味特色一度為日月潭觀光事業增添風采。 總之,戰後的日月潭觀光產業,追隨著政治意識型態的價值觀,走的是短線的經濟利益路線,並不重視景觀價值的維護與整體景觀視覺的規劃,連帶的也淺化了原有風土人文內涵,雜亂無章的湖岸建築物、經營管理的失衡、當地鏢客的橫行等等,終使日月潭逐漸喪失了競爭優勢。 四、九二一大地震之衝擊 1 、破壞:民國 88 年( 1999 ) 9 月 21 日 凌晨 1 點 47 分 12 秒,發生芮氏規模 7.3 大地震,震央在南投縣集集鎮附近。地震範圍北起大甲溪,南至濁水溪,包括大安溪北岸,南經豐原、台中市北屯、霧峰、草屯、民間、竹山,延伸到桶頭,總共長達 80 餘里的「車籠埔斷層」地帶。由於本次主震及幾次規模大於 6 級的餘震皆發生在日月潭周圍,造成本區極為慘重的災情,日月潭週遭許多飯店、佛寺、文化區、觀光景點無一倖免。 2 、重生:大地震的毀滅性破壞帶來景觀空間結構再造的機會,也迅速促成日月潭國家風景區的誕生。民國 89 年 1 月 24 日 正式成立「交通部觀光局日月潭國家風景區管理處」,展開復舊、重建與整體規劃工作。 3 、重建:包括環潭景觀道路美化復建、全區公園景觀設施復建、全區停車場工程、拉魯島整建、車埕觀光據點新建。在人為景觀環境復建部分,包括慈恩塔、玄奘寺、玄光寺、日月村、孔雀園、文武廟、水社碼頭,涵碧半島等地區公共設施整建及社區生活景觀空間之改善與塑造。在人文歷史景觀復舊部分,以邵族原住民文化復育為主,包括邵族祖靈信仰、聚落祭典、祖靈島─「拉魯島」正名等。 4 、風華再現:對於風景區整體發展與規劃,以遊憩吸引力之營造、交通動線之規劃及景觀之經營管理列為首務。並定位發展願景為「安全、永續、美感、富文化氣息之 21 世紀湖畔休閒渡假勝地。」 四、蛻變的歷史舞台 浴火重生後的日月潭,蠱動著無限可能的商機與契機,在這個刻劃著遙遠歷史脈絡的舞台上正逐漸退去鮮明的歷史彩衣。當邵族先人逐鹿至此,寫下了第一頁的歷史序幕;接著漢人到來,展開漢原之間的土地爭奪史;直至日治時期日人對日月潭湖域景觀與水域資源的充分利用,開創了日月潭觀光旅遊產業發展的場景;光復後的國民黨政府,將日月潭改裝成政治舞台,扮演著送去迎來的領袖高峰集會場。強人時代過去了,社會經濟文化也急速轉變。地震的災難,徹底抹去了歷史跡痕,人為創造出來的景觀意象,已徹底折斷了記憶中回溯歷史的線索。 |